【自述番外篇】人类学家组合:田野歌声,乡土格调

2023-05-10 14:56:27




在随师赶往昆明途中接到伟华兄的邀请,把“人类学家组合”写过、演过的歌抬出来给大家听。我很高兴,又有一点难为情,但伟华兄一再赶我上架,诚恳以极,我只好在往返昆明城乡间的空隙里想想我们这个业余团伙都有什么值得说的。


人类学家组合是我和许瀚艺在七八年前搞的一个弹唱组合。我们07年在北大吉他协会认识,常和协会里很多人一起在北大讲堂门口摸黑弹琴唱歌(俗称扰民),渐渐地我们搭伙排一些歌,从那时起我们又一起听人类学的课,虽然他在外国语学院,我在哲学系,但共同有了今后搭伙做人类学家的幻想,在排歌的时候也想整些有人类学意味的东西,“人类学家组合”就是这么在10年左右我们进入硕士的时候组起来的。


当时我们理解的人类学意味,主要是指对真实社会有观察,对田野、土地、劳动人民有亲近。冲动真诚,想法粗陋。而且很显然这是两个人类学门外汉才会起的组合名字,到今天我们已分别进入人类学不同分支的学习和研究,察觉到了当时自己的无知和笨拙。

2017年夏,在苏南棚改遗留地和田野对象谈天


其实我们演、写的歌完全可以更朴素地来标记:它们就是一些民歌和一些三俗歌曲。下面我列了AB两面小歌单,A面是一些我自己称为民歌的,B面是我们翻唱和创作的三俗歌曲。由于技术原因,我们无法在正文中逐首添加音频文件,因此不得不将几首歌合并为一个文件,希望大家听得开心。


Side A


Side A 曲目:

1. 《弟子规》(00:00-01:07) 

2. "诗经四首" (01:07-07:04) 

3. 《归园田居》 (07:10-08:12)

4. 《长歌行》 (08:15-09:40)

5. 《春日偶成》 (09:43-11:40)

6. 《女儿经》(11:45-13:32)


我们自己写的歌并不多,其中大部分是谱曲,而且还是儿歌。这是我们参加哲学系中哲师生在云南的长期支教活动而写的。最早是两位中哲学生韩骁、徐尚贤在写,他们也是我们在吉协的好友。支教的教材以儒学启蒙文本为主,学生是大理、楚雄、广南等地乡村小学的孩子。为使教学不枯燥,韩、徐二人开始把《弟子规》分章谱成儿歌,写到中途时我加入了。这个时期借鉴的是学堂乐歌和谷建芬,Side A中的第一首就是我们在09年左右模仿学堂乐歌在韩骁宿舍集体写歌的片段。

2009年冬,在大理乌栖村村小教歌


10年时许瀚艺也开始在假期参加支教,而这个时候《弟子规》已经在几个村小唱滥了,缺乏新歌,我们就开始寻找适合他们唱的《诗经》来谱,最后我们谱的都是风,因为风更有民歌性。当时社会上有不少相关篇目的歌曲,但要么是复古派的唱诵,要么是很成人化的艺术歌曲,不好拿给小孩子唱。许瀚艺就开始写更“儿歌”的诗经歌曲,旋律更上口,和念白时的音调起伏更接近,实际上有时候念着念着旋律就出来了。这批歌写的效果很好,光诗经系列就一口气写了四首,包括《燕燕》、《木瓜》、《子衿》以及《野有蔓草》。从支教回到学校之后,经同学赵轶凡的改编,这“诗经四首”成为合唱作品。Side A中的第二至五首是由北大新秋合唱团演唱的“诗经四首”,我们认为这是一个经典版本。


诗经之后,我们又写了一些古诗歌曲。主要是不想再写四言歌了,转战五言。这里面有两首写的有点意思,一首《归园田居》,一首《长歌行》。其中《长歌行》是美式乡村风格,唱的很热闹,小孩子很喜欢大声反复最后一句“老大徒伤悲”。


同期徐尚贤也谱了一首古诗《春日偶成》,比较耐听。后来我和许瀚艺稍作更改,录制了一版。放在Side A中以飨各位,也忆一下亡友尚贤。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2012年秋,北大哲学系百年系庆音乐会上的演出,从左至右依次为许瀚艺、林叶、徐尚贤、韩骁


上面这些,都是在借到一个高级录音笔的情况下在当时的宿舍录制的,录好以后由我们自己,或者哲学系其他学生带到村里,还有一些歌是用小mp3录的,音质很差,但当时高级录音笔过于稀缺,常常也就是带着极为不清楚地录音笔上山进村了,学生们就跟着含混地学。实际上最后他们学会了、大声唱出来,早已和原曲差得远了,站在远处听还以为是什么本地歌谣。但是唱这个行为本身让不论教的人还是学的人都很有劲头,写的旋律也还是有很强的流动性的,所以还算是个好的、让人不无聊的发明。


写歌、教歌的过程是最逼促人反思支教行为的。我们写的歌在音乐风格上是平地汉人的,而且也有一点流行,但接受支教、学习这些歌的是西南山民子弟,讲彝话比讲汉话多得多,既跟着电视听歌也跟着村里成年人频繁地参与地方性音乐活动“打歌”。那时候有人批评说支教尤其儒学支教就是意识形态灌输,与传教无异。我想我们写的这些算是在灌输行为中插科打诨的东西,还是有调和意义的。一方面我们既不追求音乐上的所谓古风,也根本不打算教他们把这些歌唱的多么准、如何像,另一方面我们也希望他们确实爱听这些歌。在写歌的时候我是想着诗的意思和腔调来的,因此在唱这些歌的时候,我觉得歌最好既成为原诗的一种形象,又有一些走样,以便模模糊糊地只是“经过”这些被我视为是交流对象而不是教授对象的乡村儿童。从事实来看,这些歌在我们教到的地方确实很受欢迎,因为这些山民子弟对打歌歌谣和流行化的古诗儿歌同时包容。


我们给诗经、古诗的谱曲都是在乌栖村完成的。伏卧哀牢山脉的乌栖山和我们在几年间陆续观察和生活其中的村小是写作这些歌时所面对的天地。这里于是意外地但也是不由自主地成为我第一个田野地点。一个城市高校儒学支教团队里混搭进来的教歌老师也就成为我最初进入这个村子的身份。支教结束后我们在山上住下数日,校长回山下老家前没有留下灶火房钥匙,村子在山上又无集市,只有油盐买卖,没有米面主食,全靠这些学生帮忙,搬砖垒灶,偷柴,拿家田家圈里的洋芋、鸡蛋来。我们每天煮几十颗鸡蛋、两大袋洋芋,带着十几个大小孩子转村、爬山、做客,他们看待村庄的眼光、日常的语言,成为我观察这个世界的最重要的引导。后来我写的一篇小文章《卷入"发展"的边疆民族传统与反抗——一个山地民族志书写》就是在被他们带去山顶看火把节过程中的观察和想法,可以说完全是拜他们所赐的。

2012年冬,大理乌栖村村小,午休时的许老师和一年级学生

 

《女儿经》是我在广南女童班支教过程中做的命题作文,命题者的初衷是让我帮忙把冗长平淡的文本变成有意思的可学习之物,利用这个机会我把这个腐儒式的文本改掉了。首先当然是改短,其次将那些顺服之言改作它词,比如“习女德,要和平,女人第一要安贞”改作“习女德,要和平,父母跟前听教训”,再比如“家中纵有不平话,低声莫叫外人听”改作“家中纵有不平话,语低心平理清明”,以及在删掉数行所谓女子贤德后,将结尾改为“女儿才德莫自轻,古来女儿落英名。”这首歌是刚下火车、将上讲台之间的一夜里改写、作曲的,最后成为那一次女童班极为爱唱的曲目,她们所演唱的版本极富本地式的悠扬,使人听不够。

 

接下来的五首是我们翻唱或自己写的三俗歌曲。第一首是《穿上彩虹衣》原唱南王姐妹花,第二首《一走就是几万里》由崔文钦、吕淑娴改编,第三首《衣锦还乡》原唱杭天,第四首《游戏机》原唱马飞。第一首是2012年北京大学吉他协会迎新时录制的,之后三首是2016年3月我们在波士顿一栋公寓地下室里和在波的吉协老友共同演出的现场录音。

2016年3月,波士顿某公寓地下室里的人类学家组合


最后的一首我们自己写词写曲的歌《夜生活》。 某一年夏天半夜,我们从五道口往北大东门走。途径北大物理学院,见到路边有张废旧沙发,上面躺个人。这人正在睡,一手插在裤裆里,这是《夜生活》的写作契机。


这首歌只在吉他协会迎新时演过一次,留下了台口录音。这是我们自己最喜欢的台口之一,因为现场观众呼应,十分默契。现将录音与歌词辑于此,写得不成熟,请大家多多批评。由于篇幅有限,歌词未能尽录。大家如有兴趣,可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在人类学家组合的豆瓣小站上查看全部歌词。


《夜生活》片段

词:林叶    曲:许瀚艺

夏天的晚上
我出来乘凉
地上有点儿热

我的衣服也有点脏

十二点在大街上
摇摇晃晃
看卡车没有牌照
一辆接着一辆
城市的生活
就像盖楼房
拆了又盖盖了又拆
总是瞎忙

没有夜市
没有人像我一样闲逛
许多人来来往往
都和我不一样

哦~~~

这里的红灯
哦~~~
总比绿灯长


 

Side B


Side B 曲目:1. 《穿上彩虹衣》


Side B 曲目:

2. 《一走就是几万里》(00:00-03:35)

3. 《衣锦还乡》(03:40-08:05)

4. 《游戏机》(08:08-13:02)

5. 《夜生活》(13:06-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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